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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神子(三)

镜湖神子(三)

“以南部守护者,镜湖女神帕维尔亚的名义,神子埃德文,授予你镜湖神圣之力。你是泽兰之剑的主人,是正直、慷慨、坚韧、谦卑的化身;泽兰人、莱恩人、克罗林人、托古思人、赫特拉人、斯托芬人、希德人及所有正在与极北毁灭者亚代尔的爪牙战斗的民族唯一的希望。所有民族都应在你的引领下抛弃成见、抛弃仇恨、抛弃怨言;所有民族都应在你的引领下团结为一体……镜湖女神及十二诸神与你同在,神子,埃德文……我是镜湖十二诸神之一,契约之神卢瑟,你们的货币以我命名,每一次交易都是一份契约,每一份契约都会受到我的监督,每一个遵守契约的人都会受到我的祝福。埃德文,愿你能够不负神子之名,乔森的所作所为令女神很失望,她希望你不会重蹈覆辙……”

“我…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大祭司会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一切。”

埃德文被凝聚神圣之力的光柱带到了圣斯蒂芬广场的中央,斯蒂芬二世的黄金雕像前。随着契约之神卢瑟的离去,圣光逐渐消失,埃德文的慢慢地接触到了地面。

雕像上的斯蒂芬风华正茂,他雄壮的战马用后腿踏在石制底座上,身体高高扬起;斯蒂芬右手举起长剑直指北方,握着缰绳的左手上佩戴着一个绿色的手链——它是由一种散发金属光泽的物质制作,比起手链,它更像是鸟的脚链一样。

是的,德兰帝国的国宝之一,“泽兰守护之环”的本尊就在这座雕像上。泽兰人不害怕它被盗窃,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把手环从雕像上拿下来。

“年轻人……”

埃德文听到耳边有一个男声,约二十多岁的样子,年纪应该比他大不了多少。埃德文向四周赶来围观的人群里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

“年轻人,别看了,我在你面前。”男声比刚才更大了一些,更接近埃德文了。

“别闹,我面前是雕像。”

“谁规定雕像不能讲话?放心,只有你能听到。我是镜湖十二神之一,耀山之神斯蒂芬,也就是几百年前已经死了的德兰皇帝斯蒂芬二世,民间称呼我的时候一般会加上御魔者三个字用以和我的父亲区分。”

“哇……!你是我偶像欸!”

“咳……小声提醒你一句,去了湖边千万别偷看白石头,好了,正式一点。屈于护犊子的南部守护者,镜湖女神帕维尔亚的胁迫,以我本人的名义,我将授予你泽兰守护之环,在你取得地峡之石之前,好好利用它,它可以抵挡住除了神圣之力和亚代尔之力以外的任何攻击……哎其实我试过了,亚代尔之力也能挡,而且防御效果很棒的,不然我早死了,我不知道女神为什么说它不能挡,好了,等一会人走光了我会给你的,你就站在这别走远。”

埃德文的世界观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的偶像斯蒂芬说起话来居然这么不正经,像个调皮的小孩一样……埃德文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哎呀别这样,你以为历史书上写的都是真的?我杀完灵兰之翼回去那天晚上还被我姐姐打了,历史书会告诉你吗?不会的。”

斯蒂芬是埃德文见过的最接地气的神了,言语里感情极其丰富,语调起起伏伏,不像卢瑟和镜湖女神那样文绉绉的像一张白纸,斯蒂芬说话就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见到斯蒂芬这么和蔼可亲,埃德文鼓起了勇气向这位传奇人物提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提问,即然泽兰守护能挡除了神圣之力以外所有的东西,那你是怎么杀了魔首的?”

斯蒂芬沉默了一会,回答:“哎,这个问题都问烂了,你们年轻人怎么一点花样都没有。泽兰守护确实能防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但防不了它自己掉进湖里淹死啊,我就是略施手段让它一脚踩空掉进湖里,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最后活活淹死而已,我本来都不知道这脚环还能当盾牌用,就是看着好玩捡了回去……当然回去了要跟我爸吹啊,说我趁其不备拼尽全力把脚环破开什么什么的,当然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啊,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

埃德文的世界观的裂缝似乎又大了一些,面对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放心,六魔首里已经死了的两个是最弱的两个,交给你的话把神圣之力注进剑里,一下就劈死了。而你要去挑战的都比这两个强得多,不会无聊的。”

“注进剑里?”

“哎呀……不好意思,这个要你自己去看石碑的,我不小心说出来了。”

“镜湖之诗还有给我的?”埃德文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期待地抬着头望向斯蒂芬的雕像。

“剩下三个都是给你的,对你不错吧?连乔森都只有一个,你小子居然有三个。不过女神说虽然都是给你的,但不到时机你也不能看,不说了,人来了。”

埃德文向四周看了看,十几个维恩骑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圣斯蒂芬广场上开始驱散人群,并且有两个人正在向他走来——仔细一看,不就是刚刚在学校里堵教室门的那两个吗?

“不会是抓我回去上课的吧?”埃德文心想着,向后退了两步,时刻准备着撒腿就跑。

“您不用这样防备我们!”其中一个人大喊着,跑向了埃德文。

另一个明显能读懂学生心理的骑士喊道:“我们不是要您回去上课!”

“这样啊?”埃德文放下了所有的警惕,笑得像一个一百三十斤的孩子一样——哦伙计,还有什么比不用上课更令人高兴?至少对于埃德文来说,没有,绝对没有!

两个骑士来到了埃德文面前,“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来。是的,“咚”的一声闷响,那是盔甲和石板之间的碰撞发出的声音。

埃德文被两个骑士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往后退了两步:“你们要求婚啊…我喜欢可爱的妹子,不喜欢男人。”

“不,不是!”其中一个骑士说:“我们是按照皇帝诏令,护送您去米德兰的。”

“喔……”

在埃德文与两个维恩骑士交谈之际,斯蒂芬雕像上快速聚集起了黄白色的光点,逐渐形成了淡金色的光柱,但并不是很明显,不足以吸引人们的注意。只有埃德文注意到了笼罩在雕像上的光柱,见过契约之神卢瑟后他已经见惯这种被称为“神迹”的东西了。

“不用了……”埃德文耳边再一次出现了耀山之神斯蒂芬的声音,两个维恩骑士也抬起了头。

“谁?”其中一个骑士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我是耀山之神斯蒂芬,早已死去的德兰皇帝斯蒂芬二世。”斯蒂芬照在他自己的黄金雕像上的光柱的亮度在一瞬间成指数级增长,如果说刚刚的光柱像是火烛,那么现在的光柱足以媲美黄昏时的阳光:“泽兰皇帝已经遵照女神的旨意,和大祭司一起向维恩来了,神子需要在红日高挂之时来到雕像前。”

“谨遵神诏!”先前站起来寻找声音源头的骑士又“咚”的一声单膝跪在了雕像前。

“别,这句话是女神专属的,我就是传个话免得你们白跑一趟……那什么,维恩骑士团怎么样了,后来的臭小子们没给我撤编了吧?”

看来,我们的斯蒂芬真的很不擅长像其他神那样文绉绉地说话,他仅仅坚持了一句就暴露本性了。

“这……”两个相距四米的维恩骑士互相看了一眼,一齐回答:“我们就是维恩骑士团的。”

“那就行。”听到自己的维恩骑士团仍然存在,斯蒂芬好像很是高兴:“我走了啊,记得明天中午来这。”

埃德文立即仰起头冲着逐渐消散的光柱大喊:“别,别啊!说好的泽兰守护要给我的啊!”

“不好意思,忘了,这就给。”

话音刚落,斯蒂芬雕像上的绿色手链闪耀出了翠绿色的光芒,和先前罗德里格觉醒风魔纹时的光几乎相同。“泽兰守护”在照的人头顶发绿的翠绿色光芒中化作了一道凛冽的风,连同大量广场上的灰尘一起向埃德文靠拢……“吃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规模不逊色于托古思沙尘暴的尘土散去后,原本在雕像上的手链已经出现在了埃德文的左手手腕上。

这可能就是镜湖十二神为埃德文上的第一堂课吧,斯蒂芬告诉了埃德文,所有东西都是有代价的。埃德文看着一尘不染的广场和周边房屋,再低下头看了看堆在自己脚下和附着在衣服上的各色尘灰,现在他必须要回家去换衣服了。

“有了它之后,就当作你的手里有一面盾牌吧,用左手去挡任何你想要挡住的东西。”

笼罩在斯蒂芬雕像上的金光彻底散去,斯蒂芬的声音亦随之远去,埃德文急忙冲着天空喊道:“大哥这个怎么摘啊?”

“摘,不,下,来~”

“啊……?”目送这位画风清奇的镜湖十二神之一离去,埃德文摇了摇头。

埃德文是迷茫的。在不久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埃德文料想他会作为一个平庸的人度过一生。或许他会为耀山长城外翻滚着的黑云而担忧,祈祷传说中的“神之子”能早日降临,让已经在镜湖神祠沉睡四百余年的泽兰之剑找到主人,带领泽兰人击败六魔首和毁灭者亚代尔——可,他哪里能想到这个命中注定要去亲手斩杀亚代尔的神子居然是自己?

从那一刻起,从洁白的圣灵之力从他右臂的魔纹中释放的时候,埃德文是否不再是埃德文了?仅仅作为神的代言人,不能拥有爱情、友情、亲情,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傀儡为看起来十分光鲜而伟大的目标献出自己的一切,这样活着是否又有意义?

从斯蒂芬的话里埃德文已经大致猜到了自己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他需要跟随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皇帝奥尔德维一世回到米德兰;在镜湖神祠里,在万众瞩目之中拔起泽兰之剑,成为受泽兰人和克罗林人敬仰的神子,成为成千上万人希望的载体。神子需要和两位圣女一起前往镜湖,在镜湖边聆听镜湖女神帕维尔亚的神谕,遵从镜湖之诗的指引向未来前进……这样的人生,埃德文从来没有想过。

埃德文,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你从来没有握过剑柄,从来没有触碰过弓弩,也从来没有穿过盔甲,你唯一做过的事就是在周末和罗德里格一起骑着他父亲的两匹马出城;因为你有一个父亲是圣堂骑士的同学,才在断断续续的骑行中学会了骑马,仅此而已。你有什么能力继承泽兰之剑?

“女神会不会只是记错人了啊……”

埃德文躺在他的床上,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最后一丝阳光正在消散。他记得今天中午的时候在圣斯蒂芬广场上接连见到了镜湖十二神之中的两位,从契约之神卢瑟那里学会了如何使用神圣之力,从耀山之神斯蒂芬手中得到了“泽兰守护”,随后他在大概四十多名维恩骑士的护送下回了家,躺在床上睡了一觉,便到了现在。埃德文再一次抬起双臂,他很想看到自己手臂上其实什么也没有,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很可惜,他没能如愿,左臂上黑色的魔纹和右臂上与皮肤颜色几乎一致的魔纹仍然存在;斯蒂芬授予他的泽兰守护之环还戴在左手手腕上。

嘿,还是有好消息的,不是吗?至少明天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克罗林的嘉悦公主身边了。埃德文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和维恩骑士们打探过了,确实如罗德里格所说,他那天见到的女孩就是克罗林亲王的小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克罗林亲王十分喜爱他的小女儿,在克罗林城外为他的女儿莱蒂西亚建造了一座宫殿,起名为“嘉悦宫”,因此人们才管莱蒂西亚公主叫作“嘉悦公主”。

“嘉悦公主简直就是天使啊……”在埃德文身旁的维恩骑士是这么说的,埃德文也十分认同这个观点。

嘉悦公主便是克罗林人选出的圣女,这也是一道传统。在德兰帝国圣女大祭司的候选人里,克罗林圣女一直都是克罗林亲王的女儿,而泽兰圣女则不固定,通常来自民间。现任的帝国圣女大祭司就是已经死去的上一位克罗林亲王的小女儿,现在的克罗林亲王的妹妹。

一想到不止明天可以近距离接触嘉悦公主莱蒂西亚,还能和她一道前往镜湖,埃德文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腾起,滋润了全身,明天的太阳变得令人期待了。

“埃德,吃饭了。”埃德文的母亲敲了敲房门。

“来了——”埃德文恢复了活力,从床上一跃而起。

当神子埃德文在温暖的家里安安稳稳地享用晚餐时,皇帝奥尔德维正在北方略有寒意的春风里赶路。皇帝没有时间停下来吃饭,只好骑在马上用左手抓着缰绳,右手拿着只有贵族和富人才有能力当作日常食品的白面包,这种除了昂贵的面粉以外什么都没有添加的面包在穷人家里根本不敢想象。到了埃德文和他的同桌罗德里格这样的家庭里才能把白面包当作主食;埃德文的母亲是维恩皇家学院工程系的教授,罗德里格的父亲是维恩骑士团的圣堂骑士,这两位可都不是一般人。

奥尔德维吃完面包后拉动缰绳示意马匹停下,他下了马接过侍卫骑士递来的水袋,将里面装着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后上了他的另一匹马继续赶路。这位尚未即位时便随着德兰骑士团和维恩骑士团出关征讨极北之地,为萨奇公国解围的皇帝习惯了军旅生活,他决定今晚连夜赶路,尽快到达维恩。侧身望向地平线上最后一丝光亮,奥尔德维的心中思绪万千。

埃德文和距离维恩尚有一段距离的皇帝相同。埃德文吃完饭后来到了卧室的阳台上,他和百里外的皇帝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丝残阳,又看了一眼长城外因为镜湖十二神之二的力量而略微消散了一些的黑紫色云层——最重要的是,联想到如同天使一样的嘉悦公主,埃德文下定决心,一定要为之奋斗。

(就是不知道他奋斗的目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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